苏榶说要请许应冬吃饭,但是头天晚上为了能让自己入睡,吃了安眠药,药效让她醒来的时候就是第二天下午了。

    副作用还在,头沉得厉害,但思绪出奇的飘逸。

    她进入轻躁狂期了。

    缓了一会,立马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下楼,屋里没人,许应冬已经出门了。

    反正没到饭点,苏榶也不着急,一蹦一跳地上楼拿了画板和颜料,在院子里写生。

    灵感虽是借口,但该找还是得找。只要还活着,她就不会舍弃画画。

    没一会儿,刚构好图,电话响了。

    本来没打算接,看是葛弋,到底还是接了,不然按以往经验,会被唠叨死。

    电话接通,对面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吃药了没。

    苏榶敷衍,语速飞快:“吃了。”

    确实也没说假话,挑着顺眼的吃,也算吃了。

    但是她现在进入轻躁狂期,药已经不需要了。

    她享受这种身体轻盈,脑海里思绪飞逸的感觉。

    隔着屏幕,葛弋并不知情,以为她认真吃了,松了口气:“你现在干嘛呢?”

    “画画。”苏榶把手机开了扬声放在藤椅上,专心调色。

    “那你画,听我讲就行了,保证是你喜欢听的。”葛弋说。

    苏榶来了兴致:“又是谁的八卦?”

    “还能是谁,沈琪呗,你刚走,她就开始作妖,成天跑公司端茶送水让你爸给她安排实习呢。”

    沈琪当初高考落榜,国内没学可上,看苏榶出国,嚷着也要去,读了个金融专业,结果业都毕不了,屁颠屁颠跑回来,想让她爸安排工作。

    想屁吃呢。

    苏榶嘴角冷笑,“让她跑呗,我爸敢答应她,我就敢闹。”

    沈琪是她继母带来的女儿,从小就爱跟她争,又是个争不过只知道哭闹的蠢货。

    她还有个龙凤胎哥哥,不怎么说话,苏榶对他印象不深。

    但那对母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妈不是个好东西,女儿也是一路货色,当真以为苏家的东西是他们几个外人能觊觎的。

    葛弋知道她不待见那家人,安慰道:“放心吧,苏董虽说在给你挑继母这点眼光差了点,其他时候还是明事理的,不然他那个京市首富排行榜也常驻不了这么久。”

    语落又道:“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在国外谈了个洋人男朋友,听说前段时间分了,但是那男的有女朋友,人女朋友知道这事,先把男人打了一顿,然后找上沈琪,昨晚在酒吧闹得挺大。”

    最后总结一句话:“沈琪被打了。”

    苏榶没什么反应,一门心思放在画布上,心情愉悦地把鲜艳的色彩层层铺开。

    直到画满意了,淡淡回复一句:“活该。”

    学什么不好,去学当三,自找的。

    八卦说完,葛弋心里舒畅了,突然好奇:“你在那旮旯感觉怎么样?”

    下午的阳光刺眼,画完一副眼睛都快花了。成品晾在一边,苏榶看了眼时间,进屋洗手,尾音上扬:“还行,房东人不错。”

    所以她现在决定去请他吃饭。

    葛弋倒是惊了,在他印象里能让苏榶觉得不错的人可不多。

    因为躁郁症,很多人对她都避而远之,要么就是虚伪迎合,而有些不知情的,接触没多久,都觉得她性格古怪,变幻无常的,动不动就发脾气。

    而且永远没有人知道她发脾气的原因,可能某个人的语气不对,也可能某个人行为不对。

    总之没人知道,她会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所以很少有人能跟她长久的相处,让她觉得满意的人也同样少之又少。

    “如果我没记错,你那房东是个男的吧。”葛弋问。

    当时苏榶租房的事宜全权由他联系当地的朋友操办的,本来打算给她找酒店的,但因为前车之鉴,怕她自己单独住容易出事,所以选择了租房。

    租房的话,有人住,多少能关照关照。

    但他那朋友会错意,以为是他要租,介绍的时候也没太关注房东的性别。

    葛弋后来知道房东是个男的,觉得不放心,想让人重新找,苏榶没让,下飞机要了联系方式就直奔地址去。

    “对呀。”苏榶洗掉手上沾染的颜料,五指张开放在阳光下,蹙了蹙眉。

    前不久做美甲贴的一只蝴蝶,掉了。

    心情由晴转多云,皱眉看了会,嘴角弯起:“没关系,重新做一个。”

    葛弋还沉浸在她对一个男人感觉不错的惊讶里,听她这么冷不丁一句,问:“什么做一个?”

    “美甲。”

    说做就要做,苏榶迫不及待,不等葛弋问,丢下“挂了”两个字,马上掐了电话上楼换衣服。

    至于上一秒想着去酒馆找男人的事,早已抛之脑后。

    美甲一做就是几个小时,选好款式,修死皮,贴甲片……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但于苏榶而言,只有欢愉。

    因为她全程拿着手机,疯狂购物。也不管需不需要,合不合适,挑着好看的就买,觉得有趣的也买。

    旨在享受购买这个过程的快感。

    买到最后眼睛花了,终于停下这种疯狂的行为。

    美甲结束,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店员引她去前台结账,还没来得及推销会员卡,苏榶的注意力被后面两道熟悉的声音吸引去。

    回头一看,是昨天烧烤的那两个女生,看样子快结束了。

    叫什么来着?

    苏榶回想了下,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两人的名字,但这不重要,是许应冬的朋友就行。

    她把卡递给结账的店员,指了指后面两人,“把她们两个的一起算。”

    店员双手接过:“好的,请稍等。”

    后面聊着八卦的两人还不知情,结束准备结账的时候,才被告知已经有人替她们结过账了。

    两人一懵:“请问是谁帮我们付的?”

    “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生,皮肤很白,结完账就走了,我以为你们认识呢。”店员也懵了,“但是她刚走不久。”

    得知刚走没多久,两人追了出去,想把钱还给人家。

    她们虽然也是好不容易涨工资了才来这么消费一回,做的都是基础款,算不上多贵,但也不想这么无缘无故地白嫖。

    虽然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为她们付钱。

    但街道车来车往的,找人无果。

    最终,她们只得在心里感谢这位人美心善的好人,然后心不安理不得地享受了一次免费美甲。

    -

    而此时,她们口中人美心善的好人,正哼着欢快的调子,蹲在酒馆门口,盯着一块斑驳的石灰墙面看得入神。

    酒馆在公路对面的沙滩上用推车设了个移动摊位,谢顺正巧回来补给调酒用的基酒,跑得急,没看到人,一不小心,撞到了刚站起身的苏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顺也吓了一跳,连声道歉。

    可恍一抬头,舌头就打了结:“你、你好。”

    卧槽,那晚的美女。

    见苏榶皱着眉揉肩膀,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

    苏榶摇摇头,没搭理他,转身进了酒馆。

    里面灯光迷蒙,音乐舒缓,气氛恰到好处的暧昧。

    许应冬的岗位还是吧台,一身黑色无袖T恤,站在光影里熟练地晃动调酒器,配上那张野味十足的脸,引来不少人观望。

    苏榶的视线越过人群,梭巡一圈,最后锁定在他身上,像是在琳琅满目的橱柜里终于搜寻到一件满意的东西,她弯了弯唇,径直走过去。

    然而,梅开二度,差点又跟人撞着。

    是个一身酒气的男的,见苏榶冷脸,拎着酒瓶,吊儿郎当说:“抱歉啊,撞到你了。”

    苏榶心里还想着请许应冬吃饭,淡声回:“没事。”

    说完越过他走了,没注意到后面男人看她的眼神。

    吧台里,许应冬正忙着,旁边还有堆人盯着他,但具体盯的是他手中那杯酒,还是那张脸,亦或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察觉有人站在跟前,许应冬抬头,看见吧台外的苏榶,诧异挑眉,正想开口招呼,苏榶已经直入主题:“你想吃什么?”

    男人手上动作未停,发出个疑惑的单音:“嗯?”

    站着脚累,苏榶不知上哪拖了张椅子,坐下,“我昨晚说过请你吃饭的,吃什么,你定。”

    许应冬愣了愣,回想起昨晚这顿单方面决定好的饭局,没忍住笑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请我吃饭?”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苏榶抱臂看着他,“你还有多久忙完?我饿了。”

    许应冬乐了,原来还有人是这么请人吃饭的。

    酒单在旁边,他瞥了眼,“还有十杯。”

    “我去那边等你。”

    苏榶指向窗边角落空置的一桌,起身就要过去,许应冬问她:“要喝点什么饮料吗?”

    苏榶不爱喝饮料,“你给我杯水吧。”

    “行。”

    许应冬倒了杯水给她,苏榶端着去了窗边。

    但当下身体正处于兴奋的状态,干坐着对于她来说是种折磨。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藏在桌下的脚已经快把地板跺穿了。

    她不玩手机,这会也没有画画工具,于是只能在脑海里描绘她所看到的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前面一桌的秃头大哥,二两白酒就着花生米,一口下肚,发出满足的喟叹。

    苏榶猜他是个妻管严,家里不让喝酒,偷摸着出来解馋。但回家指定一顿骂,因为味很冲。

    旁边一桌是几个小姐妹,年纪跟她差不多,标配的沙滩裙,里面有一条她还有同款,是她有次躁狂期网购买的其中一件。

    本来打算去海边的时候穿,但是一次也没穿过。

    后来也不知道哪去了,赵妈说等把午餐做好有空了给她在衣帽间找一找,她记得那天的午餐有土豆炖牛腩,那是赵妈的拿手菜之一,另外还有……

    思绪又不知不觉跳远,苏榶眨了眨眼,试图重新拉回来。

    目光正移向另一桌,还没开始在脑海描绘,一道阴影挡住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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