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之后,陆云铮拉着葛云在帐篷里聊了两个多时辰,而换岗休息的侍卫也早将在山林的奇遇传遍了大半个营地,顾慎、南宫志、木矣扎和几位诸侯自然也已知晓,甚至连从不轻易离帐的顾婉兮也从亦采章口中得知了此事。众人无不好奇这位突然出现的奇人,纷纷猜想他是真有其表的大才,还是秀而不实的投机者,更糟糕的,别是沈庭燎派来的奸细。

    就在众人心中忐忑时,陆云铮派人来请,说是已有办法挽回颓势,请诸人共同参议是否可行。不用问,这办法肯定是那位奇人提出的,众人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往主帐走去,待进了营帐,见奇人果如传言一般,身着灰衣,脸戴面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在他身姿挺拔,体型健硕,给人以阳刚坚毅之感,倒不似市井神棍那般惹人厌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南宫志总觉得他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一位相识已久的故人,但就想不起来是谁。

    陆云铮见人来齐,将葛云简单介绍一番后就将其所献之计说了一遍,大意是伪帝见他们渐入颓势而己方士气渐长,绝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发起进攻,等到那时,陆云铮这边自然也会全力迎战,但有一点,众人只许败,不许胜,并且战后全军后撤三十里。

    “等到那时,我方士气定会更加低落,将领们也会心存埋怨,沈庭燎擅兵,自然明这点,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乘胜追击。”陆云铮讲话说完,转而看向葛云,葛云接着说道,“但这是表面上的,后撤三十里后,我们立即做好迎战准备,当敌军来临时,除本营将士全力御敌之外,埋伏在营外的士兵也要伺机而动,尽可能地消灭敌军,要让他们明白,我们先前之败,只是一种计策,为的就是将他们引出来,围而歼之。但是,”葛云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敌军被围,必做困兽之斗,在这时候,我需要有一支军队作战不力,被敌人撕出一条口子。”

    “什么意思?那不就让他们逃了吗?”有人问道。

    “就是要让他们逃。”葛云说道,“哪怕是来追击我们,伪帝也不会派出全部军力,相反,我们想要全歼敌方,自己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反而容易给伪帝可趁之机。可若有一人拼尽全力了也无法阻止敌军逃亡,破坏了我们的围歼计策,那么殿下是否会处罚他,众人是否会责备、埋怨和鄙视他?那人拼尽全力,损失惨重,却不被众人所理解,反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谩骂,心中是否愤恨,是否会恼羞成怒,从而生出反叛之心?”

    说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几位诸侯王身上,年龄稍长的倒没什么,年少登位的却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你盯着我们做什么?”

    葛云眉眼一弯,能够想象他在面具之下的笑容,“军旅之人早已习惯了失败和屈辱责罚,若说反叛,伪帝必有戒心,可若受罚的是身居高位,被众星捧月的诸位,我想你们的背叛会更令人信服。”

    “什么?”

    “你竟是要我们……!”

    “大胆!”

    “哪儿来的狂妄之徒!”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反叛呢?”

    在众多的责骂声中,葛云听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他寻声望去,说话的是梁王许艾,十七八岁,因父王早逝而继承王位,是诸侯中最年轻的一位。见葛云看来,他继续说道:“第一,你就不怕我们真的倒戈?第二,就算伪帝接纳我们了,估计也不会全然信任我们,不会让我们担任重要的任务,也不会让我们守卫重要的位置,我们很难与你们里应外合。我相信葛先生不会没想到这些,可你还是要让我们反叛,不知道你让我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葛云看着那人,细细回答道:“第一,背叛的诸侯只有一位,他带走的兵力对我们而言并无太大影响;第二,半路投诚的诸侯,若没有巨大的功劳,是无法与一开始就效忠伪帝的诸侯相比的,他并不会因弃暗投明而得到重视,反而会因反复无常而遭受更多的猜忌和鄙夷,哪怕伪帝为了吸引其他诸侯的投诚而善待于他,等战事结束,他也别指望能分得多少好处。第三,里应外合只是目的之一,真正的目的,我只会告诉背叛的诸侯一人。所以,诸位大王,有愿意去的吗?”

    众诸侯面面相觑,竟是无一人敢应下这活。气氛有些尴尬,还是齐王咳嗽两声,看向陆云铮道:“殿下,真要如此吗?”

    陆云铮点头道:“我知此为奇招,并非正道,但非常时期,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只能行非常之举了。”

    齐王点了点头,看向身边另几位诸侯道:“如此,还请容我们商量一下。”

    陆云铮拱手作揖道:“有劳诸位了。”

    几位诸侯走到一旁细声嘀咕,陆云铮和葛云便将其他将领汇聚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战事细节。大家都专注于眼前的事,只有南宫志时不时抬头,用奇异地目光看向葛云。

    片刻之后,诸侯那边商议完毕,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这样的做法,并且梁王主动请缨,担下了这份责任。等事情全都商量完后,众人陆续退出帐篷,梁王也随众人离开,而在他们分别之后,葛云突然出现在梁王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葛先生真是神出鬼没。”梁王笑道。

    葛云道:“在下还未将大王反叛的真正目的告知与您,当然得来见大王。”

    梁王道:“我以为你会晚上单独来见我。”

    葛云道:“没必要。”

    梁王左右一看,奇道:“就在这青天白日,营地之上,你就不怕被人偷听?”

    葛云道:“正是青天白日,旁观者多,有心者才更无法隐藏身形,无法近身偷听。”

    梁王呵呵一笑,说道:“葛先生果然与众不同,难怪初次见面,就能讨得殿下欢心。”

    葛云没有理会他话中的调侃之意,只是说道:“那么,大王真的准备好了么?此去延城,危险重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梁王苦笑道:“我现在若是反悔,只怕那几个老家伙得打死我。”

    葛云道:“看来大王接下此任务,也并非全然自愿。”

    梁王微耸肩道:“谁叫我年龄最小,好欺负呗,不过若能因此立下功劳,这份白眼就不算白受了。”

    葛云发出一丝浅笑,对梁王道:“青州在梁国边境,虽称不上膏腴富庶,但好在商业发达,交通纵横,历来富裕,每年所交税收也是其他地区数倍,如果大王能顺利完成任务,我想殿下会很愿意将青州赐予梁国。”

    梁王惊喜道:“当真?”

    葛云眉眼一弯,“立大功劳者当有大恩赐,殿下不会食言。”

    梁王忍不住哈哈一笑,察觉不对,又连忙收声,双手握拳在胸前挥了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意,而后问葛云道:“那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葛云靠近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在叛变之前,你要偷偷写信给伪帝,让他派军来接应你,随信一起的,还有我们的粮草补给路线图,然后,你再告诉他,你手上还有朝中及地方上支持皇孙的人员名单,以及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只要他肯接纳你,你就将名单奉上。有这两样东西,他会派兵的。在你叛逃之日,我会让木矣扎和萧臻率军来追你,为求真实,你会损失一些兵力,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你与伪帝军汇合,萧臻就会全力冲击,逼迫你们不得不转身迎战,而这时候,你就不能再逃了,你要带动伪帝军的将领,让他们迎战。”

    梁王不解地看着葛云,隔着面具,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然而从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梁王竟似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我会送你一场胜利,”葛云淡淡地说道,然而就是如此平淡的话,却让梁王胆战心惊,“让伪帝更信任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梁王忍不住问道。

    葛云笑了笑,僭越地在梁王肩上轻拍了两下,说道:“这就不是大王该关心的事了。大王进到伪帝营地之后,只当自己是真的投靠了他,行事也不必顾虑我们。你要一直潜伏,直到我们能够攻打城门,到那时候,大王再见机行事,助殿下拿下伪帝。”

    所以其实进到敌军营地之后,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送进去?

    梁王警惕地看向葛云,他明白,葛云如此大费周章,绝不会是空闹一场,殿下也绝不会允许他如此胡闹,那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把自己送到敌营却毫无任务,那就说明,把他送进敌营并不是这个计策的真正目的,它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目的不在终点,那就一定是在发生的过程当中。那是什么呢?在这个计策实施的过程当中,都会发生些什么呢?

    梁王兀自思考着,双眼无意间对上了葛云的眼睛,而在两眼对视的一刹那,梁王忽然觉得心头一颤,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爬满了他的背脊。他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浓厚的杀意,他在警告他,不要去想不该他想的东西。

    “我……我……”他骇得语无伦次,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葛云见他模样,眼神一收,忽尔变得温和起来,问梁王道:“草民方才说的那些,大王可都记清楚了?”

    身上的压力骤减,梁王强压下急促的呼吸,点头道:“不难,都明白了。”

    葛云笑了笑,站到梁王对面,微微拱手施礼道:“大王高义,殿下不会忘记大王的付出,同样,殿下信任大王,也请大王不要辜负殿下。这两日,营地附近会有不少暗哨,还请大王约束兵士,不要让他们随意外出,当然,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说完,他伸出食指,在面具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王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商议这般重要的事了。想通这一点,梁王背上刚消下去的寒意又蹿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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