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最终还是骗了她。

    她问他究竟是谁,他反问她是不是怀疑自己是细作。

    她问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他说自己贪生怕死,害怕皇孙战败后自己会遭到追杀。

    她说自己闭着眼睛背对着他,只让他摘下面具,让她听听他真实的声音,他只说她实在过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无理要求,并反问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听从命令。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找到理由拒绝,他要走,她也拦不住他。帐帘在身后落下的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悲伤和怨恨,可是他没有停留,径直走了。

    回到陆云铮的营帐,他先是将信递给陆云铮,陆云铮展开一看,字迹果然与原件相差无几,而信的内容已经变成了木矣扎对皇孙军近来的节节败退不满,有另择盟友的意愿,“我”可以从中撮合,只看皇帝陛下能给出怎样的条件。

    陆云铮笑了一笑,挥着信对葛云说道:“对方会信吗?”

    葛云拿过信,收在信封中说道:“信不信都无所谓,只是别让内应捣乱而已。”

    说完唤进一名暗哨,让他假扮送信的内应,将此信送出去。

    那暗哨接过信,略一点头,退出帐篷办事去了。

    三个时辰后,暗哨回营,并带回了对方的回信。

    “我初到时并不知该如何联系对方,就躲在一旁观察,正好听到数声鸟叫,我听出那是人学的,就壮着胆子走了出去,果然便有人出现。我换了被捉那人的衣着,只把信递给来人,又没说话,想来是没露出什么破绽。来人收了信,只让我躲好,自己就走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交给我这个。”

    暗哨将经过细细说了一番,陆云铮接过信,正要打开,葛云想起秦文礼,忙阻止他,随后把信放在案上,用布裹着双手拆开了信,确认信件并无异样后,这才去看信中的内容。写的不过也是沈庭燎愿意给出的条件,以及催促内应早日策反木矣扎。

    “看样子对方并没有起疑。”陆云铮说道。

    葛云“嗯”了一声,吩咐暗哨出去,陆云铮又问道:“你不回信吗?”

    葛云道:“等几天。”

    陆云铮疑惑地看向葛云,却是什么也没说。

    四日后,葛云终于写了回信,只说木矣扎已经动心,但需要陛下的诚意,在此之后,他会送给陛下一场胜利。

    信件送出后的第二天,葛云就让人抱着两箱珠宝黄金及几份盖有皇帝宝印的文书来到陆云铮面前,文书的内容自不必说,就是给那些条件落了个无法更改的字据,倒是两箱珠宝让陆云铮傻了眼。

    “好歹也是一国大将,沈庭燎也太抠门了。”

    葛云慢悠悠地说道:“有六箱,我扣了四箱。”

    陆云铮转眼看向葛云,葛云道:“去河西,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陆云铮对着那两箱珠宝一扬下巴,说道:“那你还给我两箱?”

    葛云道:“给你看看,战事结束后还可以用来奖励将士。”

    陆云铮呸了他一声,没好气道:“拿走拿走都拿走,我不差你这点钱。”

    葛云“哦”了一声,立即让人把两个箱子抱了出去。

    第二日,伪帝军发动奇袭,陆云铮这边按照计划败退,而木矣扎本就不尽全力,更不会为了这个计划牺牲自家将士,因而在战斗中更是显得无比敷衍,但在敌军看来,这就是木矣扎示出的诚意。

    陆云铮等人败退三十里后,立即建造防御工事,根据葛云的推测,敌军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动第二次袭击,因而工事也主要以遮蔽和陷阱为主。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敌军比想象中来的更快。当他们来到时,工事只完成了大半,不过好在各军事前都有准备,虽然配合上偶有意外,最终还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在敌军奋力突围的时候,梁王的部队因作战不力而被突破,导致敌军逃脱大半,事后赏功罚过,梁王被脱去上衣,绑在木桩上施以鞭刑。这对一国诸侯而言是莫大的侮辱,行刑之前有不少诸侯和将士都为梁王求情,而葛云却以军中无贵贱,一切以军法为上为由,强力要求行刑。陆云铮故作沉思了半天,最后还是痛心哀叹,下令行刑。

    梁王硬生生挨了二十鞭,被打得皮翻肉绽,血肉模糊,不少见惯了战场厮杀的将士都露出了不忍之色,最后他被解下木桩抬回营帐时,整个人奄奄一息,连神智都没了。陆云铮瞧他那模样,也是于心不忍,派了几名医卒随侍在旁。

    三日后,医卒来报,说梁王已经醒来,也已脱离了生命危险。陆云铮点点头,赏赐了几名医卒,吩咐他们不必再随身侍候后就让他们退了下去,他看向葛云,葛云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帐篷。

    当日深夜,葛云悄然潜入梁王营帐,点晕了帐中仆从,然后将梁王从睡梦中叫醒。梁王甫一睁眼,就见一张黑黝黝闪着两点精光的面具占满了视野,吓得他一哆嗦,差点就要惊声尖叫,好在葛云速度快,捂住他的嘴道:“梁王莫慌,是我。”梁王这才停止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葛云。

    “是……是你啊。”

    他惊魂未定,不过好在想起一切,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了。

    葛云露出一个梁王看不见的笑容,轻声说道:“梁王受苦了。”

    梁王想要坐起来,葛云伸手阻止,让他躺着就行。梁王浑身疼痛,也不是真的想坐,顺势就保持原姿势不动,“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葛云说道:“梁王受刑已有三日,我想消息已经传到伪帝那边,是时候向伪帝写投诚信了。”

    说着,他点燃油灯,又取来木板和笔纸,让梁王写信。

    梁王躺在榻上,握笔举手正要书写,葛云却将木板往后一缩,说道:“大王打算如何写?”

    梁王诧异道:“不是写自己受辱,气愤不过投诚伪帝吗?”

    葛云道:“只怕伪帝会疑心这是苦肉计。”

    梁王有些愠怒道:“既是如此,你何苦排这一出戏,又让我白遭这番罪!”

    葛云道:“大王莫急,你照我说的写,万无一失。”

    梁王没好气道:“咋写?”

    葛云道:“梁王只需记住,你是受罚之后心存怨恨,斥骂皇孙和我时恰巧被奸细听见,奸细趁机劝说你投诚伪帝,你一怒之下愤而同意。如此即可。”

    梁王疑惑道:“奸细?什么奸细?”

    葛云将暗哨抓住奸细,并且将其取代的事说了一遍,说道:“若是由内应将你的信送给伪帝,想来他会更信几分。”

    葛云说着信,梁王却想着奸细的事,他盯着葛云,顿了又顿,最终还是问道:“奸细是谁?”

    葛云看向梁王,眼眸里释出善意,轻声说道:“大王害怕吗?”

    梁王一愣:“害怕什么?”

    葛云道:“害怕他说的是你的名字。”

    梁王惊得就要坐起来,然而伤口实在太痛,他又呲牙咧嘴地躺了回去,惊恐地说道:“不是我,我不是!”

    葛云轻声安抚他道:“当然不是大王,若是的话,我又怎敢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呢。”

    梁王仿佛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而是让葛云将木板递前,说道:“我知道怎么写了。”

    葛云把木板递到梁王面前,梁王提起笔,费力地写着,只是他疼痛难忍,握笔的手不禁微微打颤,写出来的字也有些歪七扭八,倒也更符合他于伤痛中奋笔疾书的急切。

    信件写完后,葛云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折好收入怀中,又替梁王重新盖好被子,这才离开帐篷。

    两日后,梁王伤势好转,已经能够下地行走,葛云又在深夜潜入,带来了伪帝的回信。信上言伪帝对梁王的耻辱同感愤恨,对梁王弃暗投明之举深感欣慰等等,并承诺梁王若能带兵投诚,伪帝愿将青州之地赐于梁国,并许梁王自任丞相。

    梁王看了信,有些尴尬地看向葛云,葛云语带笑意道:“伪帝给出的条件比皇孙还好啊。”

    梁王忙把信递给葛云,轻声说道:“天子控国,不是嫁入妃嫔,就是指定丞相,伪帝并无姊妹女儿嫁我,又放弃丞相之位,要监视梁国,就只会在更隐秘更厉害处,我还是知道这点的,不敢因小而失大。还请皇孙殿下放心。”

    葛云不置可否,只将信又交给梁王,说道:“这封信还是大王带着吧,以后见伪帝用得着。”

    梁王听后收了信,又按照葛云的意思写了一封回信,信中约定两日后,他将带兵投诚,并请伪帝派兵接应。

    两日后,黎明时分,梁王趁着众人尚在熟睡,召集本部兵马悄然出营,按照葛云的嘱咐,在确认不会惊动营地中人后,方才纵马奔驰。来到约定地点,果然见一支骑兵等在那里。见梁王来,为首之人打马上前,就在马上抱拳施礼道:“末将许飞,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应梁王。”

    梁王勒马,同样在马上回道:“多谢将军,陛下在等我了吗?咱们快走吧。”

    许飞却伸手阻拦道:“历来黎明时分正是万物睡得最熟的时候,梁王既然有心投诚,何不趁此与我们共击敌军大营,既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又不至让梁王空手去见陛下。”

    梁王心头一惊,讪讪然道:“可就以我们的人马,比之敌军无异于杯水车薪,就算能乘他们熟睡冲进营地杀他们一时慌乱,等所有敌人醒来,咱们也只有逃跑的份呀。”

    许飞笑了笑,说道:“这就要看梁王的胆量了。而且,谁说我只带了这些人?”

    只见许飞举手一挥,身边不知从何处钻出了无数士兵,梁王抬眼四望,竟是无法估计对方人数。

    他越看也是心惊,心知自己若是不答应,只怕就无法活着走出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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